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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6/10

【場外拾瑣】名嘴與藝評

台灣有種職業叫「名嘴」,慣例出沒於每天新聞頻道的晚間八點到十二點之間(還不包括重播),可以專職也可以兼職。

另有一種職業叫「劇評」,常見於平面和網路媒體,只養得起兼職人員。

社會需要名嘴還是劇評?要看你從理想還是從事實去回答這個問題。記得某一年度藝術評論獎發表會,鼎鼎有名的藝評前輩說:藝評人是為社會把持觀點和立場的人,一個國家的心靈細緻度和思維精確度,都從藝評上鏡映.......。說得多神氣,多有道理!但有道理的事不一定是事實,否則當天不會沒有任何一家電視台的記者到場,事後報頭也不見消息。

然而一對電視政論節目「始祖級」主持人夫妻檔閃電請辭,卻是標標準準的新聞。老實說連我這麼厭惡他們節目的人,也習慣成自然,以為這對這對夫妻每晚準時出現電視螢幕上,就像空污一樣,是種人們不得不忍耐的事實但收視率這東西鐵面無私,反映出觀眾習慣成自然、自然懶得看的收視心理;而商人老闆精算過後,再顧不得電視台招牌和政論名嘴大老的體面,把這對身價非凡的夫妻檔請了下台。

名嘴臨去秋波,贈送大眾幾句「良心話」,罵台灣媒體低俗、弱智、綜藝化、危害社會。真令人分不清是名嘴轉性頓悟、覺昨是而今非了,還是暗指還留在媒體圈的人比他們還糟還爛,以致他們被「劣幣驅逐良幣」了。

有好事者替名嘴掐指一算:夫妻倆人周薪七十五萬台幣,一個主持二十年,一個主持十二年,加總起來進帳六億----這數字深深震撼了我。

基本上我並非「把人生換算成幣值」的信徒,像劇評從一個字一塊錢到一篇幾千元,下筆同樣耗費心力。同時我也老早不幹跳槽為自己加薪的事了,因為放眼辦雜誌、幹文化事業的,每每都是微利經營者,從上游到下游,通通在從事「不等價交易」;價值不等於價格簡直是我們的信仰,也形同自我催眠,達到如一位評論人所講的「『自我實現』與『自我剝削』合一」境地。

寫劇評這件事,從部落格自己寫爽,到成為駐站評論人,對我來說是很大的不同。雖也還是個一字幾塊錢的文字工人,但書寫不再輕鬆自由的事,總是不斷陷入自我懷疑:感官有無偏倚?觀察是否全面?引用理論是否恰當?簡直是折磨。每每寫完還擱上一天,冷靜後再重複檢查,深怕寫急了,想淺了,罵狠了,後悔了,因為字字都是呈堂證供,對藝術家和閱讀大眾都有責任。

反觀電視名嘴對事實真相其實不感興趣,他們擅長捕捉社會氣氛,炒熱話題(經常是假議題),談話連草稿都不打,甚至連內容都不必自己動腦傷神,只消適時點名來賓開口,裝出公正客觀的樣子,主導談話方向即可;要是氣氛不夠high,就請來樂隊在一旁伴奏,擺明新聞就是演戲,演戲就是政治,但觀眾愛看嘛你怎樣?十幾二十年下來,好不容易觀眾總算看膩了,收視率疲軟不振了。但你以為無益之事,平時賤之藐之,人家卻幹到日薪九萬;你要寫多少字、看多少戲、念多少書、捻斷多少頭髮,才寫得到這個價?不管你多麼矜持社會責任,但從社會的評量裡,從資本主義邏輯的判斷下,你就是個剩餘價值微薄的人!

我不得不懷疑自己從頭入錯了行,不可救藥地走上魯蛇之路。自我懷疑之深,甚至自我幻想起來:有一天換你站上名嘴的台,每天說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話,搧風點火,見風轉舵,胡說八道,嚼舌根子,恐怕不出幾個月就自我憎恨,暴跳如雷,精神分裂,恨世厭俗,熬不過一年就進精神科掛號了。名嘴自己接受雜誌專訪也曾透漏「感覺穢物都已經積到喉嚨了!」,真有自知之明,但有此自知還能挺過二十年,你不得不承認,這不是常人所能及,你的意志根本不夠強。

這位名嘴最近重出電視圈了。下鄉尋訪基層,風格形象整個重新打造,聽說專門挖掘尚未受荼毒、沒被污染的人事,號稱:「善耕」。善哉善哉,我不敢輕估人改變的潛能,只是做過的事就是做過,敗壞了的東西就是壞了,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唯人類能自行抹滅記憶。

熱騰騰名嘴之路,與冷清清劇評之筆,是兩條平行線,各人挑各人相信的路走,各自有各自的信眾,矛盾分裂總是和平共處於同一世界。只是我不知道,這是否是一種心理的自由式消沈,還是行動上的墮落?當你看著你憎惡的盛囂,而你總是默然側身,視若無睹.......。


【獨立媒體】呂佩怡:獨立策展人是「主奴一體」的悲歌?

【新台灣新聞週刊】你錯我對 李濤新聞箴言
http://www.newtaiwan.com.tw/bulletinview.jsp?bulletinid=69036



2013/10/15

【場外拾瑣】新聞事件的身體性


 今年的夏天特別熱,七月初傳出一名義務役軍人「中暑」死亡,二十四歲的他還差三天就退役了。

據說嚴重中暑的身體無法自行排熱,體內猶如一座烤爐,高熱融化了肌肉,排出大量蛋白質,超出腎臟負荷,造成腎衰竭,最後導致全身器官受損。差不多像911爆炸後,內部火烤的紐約世貿大樓,終於導致鋼筋融化而倒塌。據說細胞膜受損的內臟滲出大量血液,怎樣輸血都無效,當軍人的母親趕到醫院時看到她的兒子,他全身腫脹,皮膚下底都是血水……

軍人在操場上抱頭做交互蹲跳的最後錄影畫面,被一次一次重播於新聞螢幕----雖然最關鍵的一部分影帶「完全沒有畫面」----全台灣人都看到體制權力施予個人身體的刑求。

一個月後二十五萬人在網路上看到消息,一起穿白色衣服自行前往總統府前集合,方圓幾公里道路一片白雪雪的,被稱為台北的「八月雪」。

我總是用「眼睛」閱讀新聞事件,用「大腦」分析判辨。雖然我經常從身體的角度去解讀戲劇,但現實中,我卻很少從身體的角度去解讀時事或新聞。可是,天氣熱到我發昏的某天中午,我突然想到:人民的底線其實就是身體。人民抗議的最真實力量是身體。國家摧毀個人的最終手段也是身體。

1980年代台灣小劇場崛起時,街上有抗議遊行的人,抗議現場有行動劇演出,國會裡有打架的議員;公共場所有表達深度概念的行為藝術家;酒館和咖啡館的地下室有小劇場演出。那時不用太多宣傳,觀眾輕易就填滿小劇場。演出者也多不問酬勞,大家只是情不自禁地親身接觸所謂社會改變的力量。

我以為歷史是不會回頭的,然而十六年前臥軌抗議的關廠勞工,今天又重新在台北車站的鐵軌上重新躺下了。官字兩張口,法律從不站在他們那邊,媒體輿論也聽不見他們,有口難言的社會底層人,只好以身體當武器當最後的武器。他們躺在即將發車的火車前,表示:「我連命都可以豁出去拼了!」

然而月台上很多中產階級,將他們視同在馬路上跳霹靂舞、在廣場上開簽唱會、開記者會邀請媒體一樣,嗤責他們「作秀」。我認為這些市民是懷有偏見的惡劣評論者,但他們其實並不必理會我的意見,他們會繼續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事實部份。

如果將意識到觀眾存在的表現都稱為表演的話,不可否認,日常生活也有身體表演,但正如戲劇分類之複雜,有人為娛樂而表演,也有人為了生存而表演,不可一概而論。近來台灣社會一連串可議之事其實都可看成身體事件:剝奪一個人身體呼吸的自由,是權力最寫實的落款。讓安置人身體的房子倒塌,是權力最響亮的咆哮,宣告牠自己無堅不摧。

習慣透過舞台凝視身體的我,卻認為用身體抗議是其中最悲傷無奈的一條路,因為,身體本來可以在舞台上書寫美的詩章。

但這一切都發生了。繁複的法理、邏輯、辯論,在今年夏天突然都餿腐了,緩不濟急,烈日當空,心頭火如焚的人奔波於街頭、車站、廣場之間,露宿在無親無故者家裡,彷彿三十年前「公平正義」、「大是大非」的定義被統治者壟斷的時代,人民不再用嘴爭辯,直接用腳、用手、用身體、用鞋子,實踐他們心中的是非對錯。

轉眼已經是九月了,天氣還是熱得火烤似的,熱得幾乎令人厭生。

【戲外拾瑣】方便料理與平均值



228日傍晚,我從花蓮回台北,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冰箱,拿出乾麵真空包。巴掌大的真空包,放在煮滾開水中,就變成立體的了:有麵有料,剛好一個人份。另有一種真空湯包,直接倒進煮完麵的熱水裡,馬上變出一碗熱騰騰的味噌湯來。

這種產品的發明是我等單身者的福音,雖非山珍海味,但迅速、方便、自在,而且省掉出門、等位、點菜、和陌生人說話種種麻煩,太符合一名只想窩在家裡又沒功夫烹飪的人的需要了。現在方便料理味道做得很「逼真」,更準確地說,符合一般程度的「好吃」----這間接說明了我的味覺大約只有average程度。即使我是烹飪節目迷,一面看著阿基師、傑米·奧利佛(Jamie T. Oliver)、戈登·拉姆齊(Gordon Ramsay)等電視名廚做菜,一面津津有味吃著我的「阿舍乾麵」或「永康成」。名廚手藝高級美味畢竟只停留在想像和概念的層次,真正飽足在下區區之胃者,仍是平均程度左右的平民美食。

別小看所謂「平均程度」,一個戲劇製作人告訴我:她最大的夢魘是看到一部戲他認為難看無比,賣座卻開出紅盤的戲,簡直像失去人生信念一樣叫他崩潰。他稱之為「市場嗅覺」的東西,其實正是一種對「平均程度」的嗅覺——不驚世,不差勁,大部分人都會覺得不錯。對他來說,最可怖的事可不是分辨不出什麼是「最好的」,而是不知道什麼是「最賣的」,後者意味著她失去了對「平均值」的敏銳判斷力。

然而偏偏,創作人和評論者應該是對「平均值」比較冷感的人,他們的焦慮往往是做不出或看不出最好的作品。當我狼吞虎嚥著我的方便料理時,我才真正開始咀嚼那個製作人的話。不論是我對食物或她對藝術,大部分時候,我們都只是享用著「平均值」的普通人而已。

非關評論《陳情令》

我不好玄幻,也很少看腐劇,最怕腐眾銷魂流涎而我平靜無波,那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並不好受。聽說《陳情令》很火,打算蹓一集瞧瞧,沒想到五十集完食,還遍點 YouTuber 們的分析視頻及同人二度創作,又追完延伸綜藝及國風演唱會,甚至角色MV也不小心聽了好多首,IP( 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