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趕快看到這本書我去記者會,出版行銷盯我好一會兒,在猜測我的意圖嗎?
印刷精美,輕得不像林大師的份量。林懷民說了:應行銷的要求,求大師不要寫長,人家看網路一掃而過,落落長沒人看的(就像我的?)。於是林大師也有了千言萬語以「哇塞」二字代之的結尾。
只有林懷民能這樣說:我的日記,寫我也就等於寫雲門。2007年5月到7月,不到一百天,台北、曼谷、澳洲雪梨(Sydney)、德國威士巴登(Wiesbaden)、路易士哈芬、法蘭克福、莫斯科(Moscow)、慕尼黑、葡萄牙里斯本、辛特拉(Sintra) 、英國倫敦、西班牙巴塞隆納(Barcelona)、法蘭克福、曼谷、香港、台北,雲門走了世界一圈回來。讀者也隨著林懷民的筆陪雲門去流浪。對想瞭解國際巡迴演出的幕後風景的人,看似凌亂的散篇也很貼近現實工作的節奏,沒太多修飾。
林懷民不拍照,所有照片都是團員和蔣勳的貢獻。新書發表會上林懷民化身最佳幻燈片解說員。聽著聽著,我印象最深的卻不是那些美麗風景,而是舞者和技術人員亂七八糟的航班表(卻總能在同一個地方同一時間共同演出);三噸半的金米隨《流浪者之歌》搬到世界去流浪;臨時莫斯科禁止稻穀進口,技術指導親自在莫斯科選米、洗米、染米、烘米、曬米、閹米;《狂草》舞衣在威士巴登被洗得「墨分五色」;還有演出前輸送墨汁的管子爆了,被迫遲十分鐘開場;《水月》舞台傾斜,劇院先上演淹水;吃完便當舞團三分之二的人上吐下瀉而晚上就要演出……;光想就讓人有胃痙攣的感覺。
夢想空間也許離地甚遠,執行成實體卻一定得著地,而且場場戒懼。去記者會前我剛瀏覽一篇網路文章完美說完美主義者都是雙腳離地,不知戒懼。然而導演或編舞家,在開演前短暫黑暗裡,心裡想的是甚麼呢?掌聲?獻花?還是明天的評論?我想不是,而是老太婆出門般囉嗦戒懼,全心默禱著:燈光不要掛、幕不要扯壞、特效要即時噴出、舞者別要受傷……。
因為每一場演出都要盡善盡美,因為每一個觀眾都有權利看到最完美的表演,「不准有意外和失誤」這種非人要求,卻是劇場和舞台最自然不過的紀律。要求完美是違抗自然,違抗自然一定要吃苦頭的,但表演工作者天生就是要受完美之無盡鞭笞,註定要受追求完美的苦。
脫口而出淺點輒止的哇塞、酷、屌,或俯拾即得潤滑心靈的感性和率性,皆非能打動我的地方。我還是比較欣賞一個人卓越視野和嚴謹全面的思考方式,也就是一般人會覺得「不好看」的部分。以下為書摘:
以人口比例而言,台灣的劇場不算少。每個縣市都有文化中心,共有二十四的演藝廳。車程一小時內,往往可以走過四個劇院;豐原、台中、彰化、員林;斗六、民雄、嘉義、新營。如果文化中心營運良好,一個團隊如果每周跑兩個地方,要巡演三個月,才走完全部的文化中心;一個精緻的中型展覽如果每地展兩周,要一年才算巡迴完畢。
可惜這些演藝廳都未能發揮應有的功效。文化中心隸屬文化科局,位階低,預算少,編制小。人員不一定有專業經驗,也經常跟著縣市長更動而走馬換將。
雲門國外巡演,帶六七個技術人員就可以上路。在台灣演出要另外邀聘十多位,甚至二、三十個工作人員,搭台,拆台,演出時協助後台工作,因為國內劇場幾乎都只有管理人員,沒有第一線的技術人員。
這些,只是多了工作,多了開銷。最致命的是這些演藝廳限於格局、預算,無法作專業經營,只當房東,出租場地。由於年終盈餘要繳庫,費心經營還是要捉襟見肘,館方主辦的演出絕多是免費索票。觀眾沒有買票的習慣,專業團隊南下時,即使壓低票價也很難推票。離開台北開銷增加,收入銳減。以雲門的知名度,目前賣得出票、收支可以平衡的地方只有台中、高雄,以及不穩定的台南、嘉義。
文化中心的僵局意味著表演藝術通路窄小,團隊喪失可以在舞台上成長的機會。市場小,團隊生存艱難,表演藝術科系畢業生出路也跟著窄化。
從小學中學的舞蹈班、音樂班,到大學的專業科系,政府花在表演藝術人才的培育和預算不能算少。但是公家團隊少,劇院通路淤塞;這些科系的年輕人藝術生涯的高峰往往就在畢業公演。眾多音樂系畢業生成為居家教學的老師,教出更多未來的居家教學的老師。各大學舞蹈系畢業生近百,全職舞團只有三個:雲門、雲門二團、舞蹈空間,每年新團員的名額不到十個。台灣為歐美乃至於香港舞團培育舞者,沒出國的,或開舞蹈社,或改行,或在同仁團隊不穩定地公作,而逐漸磨損,消失。
我不是在為藝術請命。重點是:接受補助的團隊無法透過演出,將納稅人的錢所凝聚的成果與全民分享,讓地方上民眾在電視、電玩、卡拉 OK之外,有其他休閒活動的選擇,這才是最叫人扼腕的楚痛。
不復活文化中心,又要蓋新的大劇院,城鄉差距和隔閡愈來愈大。我只能祈禱衛武營、台中歌劇院,破土動工前,先讓專業體制、人才與預算到位。
讀了讓人心痛,但每一個字都是事實。
2 則留言:
乃文,
那我轉載這篇書介跟最新的研討會筆記,
總共兩篇喔。
ok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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