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亞洲藝術共同體《跨˙舞蹈》(本文首發表於《PAR》雜誌)
時間:2007/11/02-04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
演出:王維銘、楊維真、孫悅泰
2007台北藝術節
台北藝術節下、牯嶺街小劇場策畫的「2007亞洲藝術共同體」系列,在泰國曼谷、菲律賓民答那峨島、韓國首爾等的輪番上陣之後,輪到地主國台灣,派出三位青年舞蹈家:孫梲泰、楊維真、王維銘,分別以獨編獨舞,演繹當今台灣舞壇的前衛精神。
被操弄的你我他
一開場,光芒萬丈中有個人倒掛金鉤!但對不起,這並非英雄出場的畫面,而是一個雙腳被縛、懸空倒掛的舞者,正是「英雄無用『舞』之地」也。相對地,一旁的倒掛裝置,以絕對的量體,雖然一動不動,卻像巨大的神主塑像般龐然昂立;彷彿這無以名之、冷酷無情的工業神或機械神,才是這世界無所不在的操縱者。
這是孫梲泰的《越位》,只見他雙手攤開、無力可施,在空中蠕動如蟲,一個黑衣人上來把繩結扭幾圈,讓舞者在空中打旋。人,是被操控的。
著地後的舞者開始在「I am a artist」的廣播聲中,跟兩個黑衣人玩球;但對不起,這並非甚麼炫技演出,而是被操弄的身體意志,要給球就接球,要給桿就揮桿,藝術家有如遊樂園的海狗,在自我虛榮或觀眾掌聲的驅動中,狠狠把十八般武藝搬演出來。
敏感的觀眾看了會愀心,因這樣的表演諷刺了「身體表演」這回事,也諷刺了等著「看表演」的人們。當自主性消失,或意識到一切為操作後,藝術家還是不是藝術家----或者,人還是不是人?
泡泡小姐請聽鼓聲
楊維真的作品一向流露現代女性意識。《泡泡奇慾鏡》裡的白洋裝小姐,頗似電影《七年之癢》白裙被地風吹揚的瑪麗蓮夢露,只是現代夢露裙襬更短,裙內春光也不提供男士們意淫,而很「女性自主」地暴露。
只是在透明虛浮的泡泡膜底下努力求索的現代女主角,為背後另一位女性打著古典壓腳鼓的鼓聲所迷惑、宰制、內化;似乎,這才是外表開放摩登的泡泡小姐內在真慾之鏡像。
待過法國職業舞團四年,也參加過「漢唐樂府」演出的楊維真,這次很聰明地利用了她亦東方亦西方,亦古典亦前衛的特質。壓腳鼓是傳統南管特有的打擊樂器,配合上西方化的肢體語言。只是循著鼓聲,不知這位內心響盪古典鼓音的當代女性要往何處去?
獨舞與獨白
曾跟雲門舞集跳舞十六年的王維銘,在二十分鐘左右的《獨》舞中,將所有元素減到最少:燈光少,空間精簡,服裝簡單,曲子單純,大半場無聲;也沒有炫技式的舞蹈動作;於是全場看到的只有,身體。
宛如把自己囚縛的大內高手,明明運用自如的大肌肉刻意斂制著,使用肢體末梢,甚至把自己逼入窄仄的角落,讓四肢不得暢快伸展。實驗著在最侷限的狀態,能把精神意識放大到甚麼境地?表演者深掘最內在的自我動能,有多少能反射到觀眾席來?
亞洲在哪裡?
由於策展單位主題清晰:「身處當今『全球化』,表演藝術在西方強勢文化下,亞洲文化保有『在地性』就是保有主體性。」使我忍不住檢視今晚的演出,顯現了甚麼「亞洲性」或「在地性」?
當然,身體是亞洲的;壓腳鼓是傳統的;甚至舞者身上明顯的拔罐痕跡也是很傳統的,但所謂「亞洲農耕民族的身體」在此並非主體。個人甚至覺得最有「在地性」的感受,在王菲的<天空>在第一支舞結束前乍然一現時。一首華語人士耳熟能詳的旋律,出現在現代舞劇場,有一種既現實又荒謬不實的錯亂。或許對傳統急速沒落的亞洲都會人來說,最生活的部分,就是最在地的文化。
可能是獨舞的形式使然,這三支舞作在內涵上都是一種誠實的自我對話,自我求索,顯出當代台灣年輕藝術家對細緻內省的渴望。不急切凸顯形式,也許是對形式有某種把握和信心的表現;少社會觀照,說不定是一種放下大時代敘述包袱的新自由。但另一方面來說,也不定是越來越惡劣的藝術環境,越來越不堪聞問的社會現實,逼得藝術家不得不越內向,退回到最低限、最孤獨的觀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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