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中國《三聯生活周刊》報導,《泰特斯》在中國唯一的上演記錄是1986年第一屆莎士比亞戲劇節上,由上海戲劇學院的師生搬演。在台灣,2003年王嘉明在實驗劇場改編和執導為《泰特斯–夾子/布袋版》,分割跳接式的結構,繁複的場面調度,風格化的演員動作和形象設計,即使抽去夾子大樂團小應和石佩玉的掌中戲偶的噱頭部分仍意象紛繁,是他的代表作之一。香港導演鄧樹榮從2008年到2012年推出三種版本《泰特斯》,海內外多次巡演,應該是華文世界裡最受人知的改編。今年首度到台灣的《泰特斯2.0》,風格最為簡約凝練,對師法葛羅托斯基和梅耶荷德的鄧樹榮,特別能顯示其「形體動作非輔助的手段,本身即有本體意義的過程」的戲劇觀。
一開場,演員從觀眾席第一排起身,脫去便裝,一身黑衣黑褲,走上舞臺──空的舞台,只有7個演員,7把椅子,一字排開。樂師一名,以吹簫起手。這裡本是羅馬的森林、宮城、監獄、將軍家宅,來去奔紛的將相仕女,皆化為文字,凝為朗聲,仇恨、謊言、血與暴力,全在演員的身體和聲音上建構。倏然椅前一片紅光如毯,這裡就殺戮之地,是所有人奔赴的目的地。
最大的劇本改編特色在於以敘事體代替對話體,沒有人扮演固定角色,他們都是說書人,敘述兼議論,進入又疏離,這彰顯了聲音本身的物質性與音樂性,也展現文字本身的力量。只可惜字幕模糊,對不諳粵語的觀眾來說,很難跟得上文字的節奏快速意象泉湧。繁複的戲劇行動被精煉而象徵化,例如斷肢只用演員扭曲手臂的一個動作來展現,強暴和碎屍的實施通過敘述間隙沉重的呼吸聲和尖叫聲交代。連續幾起兇殺的高潮來臨之前鋪墊了一場久久的沉默,一個女演員將自己倒吊在椅背上象徵無辜犧牲者的屍身……。在觀眾眼前,於是不再有羅馬將軍泰特斯或外族皇后塔摩拉等人,而是一個個演員,沒有分身或化身,他們的身體、聲音、能量,總匯為一種難以抹滅的形象。表演不再是故事的再現,符徵與符指同時歸於演員身體,載體也是本體。
這種簡約凝練的方式,觀眾用聽書的方式瞭解劇情,情感節制冷抑,以最大程度讓文字成為人性暴力本質的揭發者。燈光精準而富有詩意,最後演員回到一排椅子上,又讓出大片空台,一片湛藍如湖心月鏡,演員身影消隱於後,悲哀似乎也隨之無限延長到宇宙。最後一段重新出場說書,瓦解了這種言有盡而意無窮的空間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