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5/09

藝術與市場----記《K24》第八屆華文戲劇節的演出


每兩年輪流在大陸、香港、台北、澳門舉辦的華文戲劇節,除了白天場次密集的華文戲劇研討會,晚上則是兩岸四地各自推選的戲劇作品在正式劇院演出,讓來自世界各地的華文戲劇學者與實務工作者,互相交流。去年底甫落幕的第八屆華文戲劇節,首日登場的是「台南人劇團」的《K24》。

華文戲劇節不同於一般文化消費或城市觀光導向的藝術節,是個由學術界發起,結合戲劇論述與實際戲劇演出的戲劇節。1996年起在北京舉行,兩年後在香港舉辦,接著台北、澳門,如是輪流,到第八屆剛好兩輪,輪到澳門主辦。一連六天戲劇節期間,在澳門幾個劇場演出包括台灣的K24》,香港《卡夫卡的七個箱子》、大陸《原野》和《彌留之際》,以及澳門本地製作的五台戲:《七十三家半房客之澳門傳奇》、《天琴傳說》、《十年》、《雨與霧之間》、《青春禁忌遊戲》。

華文戲劇節」另一特色,就是演出第二天,立即針對前晚演出召開劇評會。這是戲劇學者與實務工作者,直接交手的場合;也是平時分散各地的華文戲劇工作者和研究者,藉機觀摩、窺探其他地區的戲劇水平及創作走向的機會。例如今年K24》代表台灣演出的當晚,大陸當紅導演兼中國國家話劇院副院長王曉鷹便赫然在座,並參加第二天的劇評會。

K24》諧音英文 Chaos,含有混沌、混亂的意思。劇作者蔡柏璋初創此劇時只有二十四歲,以暗殺者和情報員潛入劇團的烏龍演出,大鬧莎士比亞名劇《羅密歐與茱麗葉》,巧妙結合旋轉舞台和劇中劇的意象,並模仿電視影集的串劇手法,大有打破所有陳規、百無禁忌的標榜意味。《K24》首演於2005年,六年來續集不斷,四度重新上演,無論創作者和喜愛它的觀眾都相當年輕;頗為呼應本屆戲劇節的主題:新世紀的華文戲劇。

不料年輕人「無厘頭」的搞笑法,讓不少堅信「文以載道」的資深學者鎖緊眉頭,緊抿唇線。模仿電視影集的編創手法,也讓致力追求劇場獨特美學的港澳學者大吃一驚,直言:要看電視,在家打開電視機就行了,為什麼要上劇場看電視劇化的舞台劇呢?

澳門演藝學院戲劇學校校長李宇樑舉例90年代百老匯喜劇《我恨哈姆雷特》(I Hate Hamlet,其中劇場人普遍的心態,是認為電視是賺錢的地方,劇場是搞藝術的地方。李宇樑自己擔任戲劇編劇時,很怕被說編得像電視劇,看到新生代戲劇創作者以模仿電視劇做為驕傲標榜,覺得時代很不一樣。

大陸戲劇工作者則普遍將《K24》簡單歸類為白領話劇、減壓喜劇,這是一種大陸經濟起飛後,崛起商業娛樂市場,讓白領階級下班後消費的戲劇路線,旨在搏君一笑,紓解壓力,賺取票房,通常不列入嚴肅戲劇之流。如王曉鷹導演便說在北京、上海,這路線的喜劇並不陌生,這類作品往往強烈地吸引市場、媒體,及初次進劇場的觀眾的興趣。他說:有這麼一道菜未嘗不可,但當這樣的菜被追捧著成為主菜時,又代表著甚麼?

同樣來自大陸的年輕觀眾則另有看法。他們覺得《K24》的搞笑法,有種台灣式的「百無禁忌」,自由放肆的味道,是大陸的白領戲或減壓劇,仍需巧妙繞過、規避著「不可談」的議題所缺乏的。

K24》的導演呂柏伸也在現場,他表示《K24》在票房上的成功並沒有改變「台南人劇團」的整體經營策略,他也從未要求創作者因應市場而創作。在《K24》以前「台南人」製作過希臘悲劇和莎士比亞戲劇;《K24》之後他們要推出十九世紀俄國劇作家契訶夫的名作《海鷗》。

類似討論使K24》被視為生態現象,遠大過被視為藝術對象而討論的成分。有機惡搞?隨意拼貼?自身交叉情節?都不再重要,僅僅從是否有票房、有市場、吸引大眾、有影響力的天秤上,去衡量一部戲;其實與華文戲劇節的人文精神是有所違背的。因為如果一部戲的價值,只能可以這樣評量,那麼學者們的人文涵養、戲劇閱歷等,大可盡皆拋棄,都拿著財務報表和看銷售排行榜去談戲了。無怪乎中國藝術研究院教授田本相,語出驚人地說:「我不笑,我怕笑把我殺死了,笑,是一把刀!」

文化評論者固然比消費大眾,多一分清醒和批判力;然而激烈的討論,也顯出戲劇藝術在面對傳媒娛樂主流時,正面臨價值的移轉與迷失。對照大陸、香港、台灣的學者談到80年代時,不約而同的神采飛揚,大談時代思潮;談到新世紀的華文戲劇,似乎只有在戲劇生態、消費市場的議題上同聲一氣;這恐怕才是戲劇是否還能回應時代、走在觀眾之前的指標所在。


本文原載於旺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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