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5/17

青世代劇展北京篇:《黃粱一夢》


演出:黃盈工作室(北京)
時間:2012.05.12  19:30
地點:華山烏梅酒廠

有時當故事已「老」成一句成語,夾纏在我們生活隙縫裡時,我們幾乎忘了它原來也有色澤、香味、體積和形狀。《黃粱一夢》不能說「還原」了這老故事,但卻賦予它新活的劇場形象。


文字幾乎全脫胎自唐人沈既濟《枕中記》:「旅中少年,乃盧生也,衣短褐,……將適於田,……行邯鄲道中,與呂翁席地共坐,言笑殊暢……。」,古樸簡潔的節奏、用字、結構,恰好與現代劇場的極簡手法夠搭,類戲曲的表演程式,更畫龍點睛地突出戲的象徵性。

「枕中記」的故事說複雜不複雜,但用文字描寫,從陝西到河西,從邊關到宮闕,開地九千里,斬首七千級......都是筆一揮而就,大功告成。一旦轉成立體表演,換是電影那非要用外景幾百場,戲服幾百套,雇馬徵人,細節張羅如流水;可舞台藝術,那是另一回事,貴不在元素多,而在有限的物質如何轉換成戲劇意象,引發人更意味深遠的想像。

這戲好在他正確地把握了現代劇場、古典戲曲、唐人小說,截然不同藝術系統其中一項共同特質:以簡馭繁。當盧生與呂翁席地而坐,一仰一危坐大笑,輕巧帶過「言笑殊暢」四個字的描寫。盧生嗟嘆未適,呂翁遂贈囊中枕,「竅其兩端,生俯首就之」,這戲以女端坐之代枕之所在,極妙。「舉身而入,遂至其家」的入夢描寫,演成揭起地蓆讓人通過;「刻石紀德」一事,演成以沾水在燈籠上寫字,都是令人印象很深的符號轉喻手法。

一張人像捲軸高掛,代替天子供人朝拜,便有如千年以來儒家「君聖臣賢」的理想成了空虛的象徵,可世世代代的知識份子為了這虛象捐獻人生,宛如把額頭頂上去,讓人畫一道顏料,下咒了似地為天子效忠。盧生每晉一官階,額上的顏料就多一筆,「加封晉爵」的意象變成一張失了本真的花臉。繡工繁複的豔麗官袍,掛在竿上,更加強「授官」夢的象徵。然榮祿自外,輒得輒失,由不得自己。忽爾遭誣下獄,盧生方纔回頭懷念田園夢:「吾家山東,有良田五頃,足以禦寒餒,何苦求祿?」(至於看天吃飯的農業是否真那麼逍遙,那是另一回事。)

伴奏用胡琴、大鼓,現場演奏,一次一樣,段落清晰,質感純淨美麗。八十大壽之日,盧生福祿壽三全,蓮燈盞盞,如夢似幻,可一轉過來,全是自己的臉,官如傀儡,歷歷在目,也是相當美的段落。只可惜過於耽美,蓮燈終場不撤,疑是敗筆,甚至崔女復出;在在讓人覺得這場黃粱夢其實醒得並不徹底,悟得並不乾淨。

這則古老的「度脫」故事,是否成功地影射現代中國大陸的爆發夢?也同樣在這點不徹底上墜落了下來,很可惜。還有些中國象徵也有點用過頭了。但瑕不掩瑜,這戲還是很值得台灣有心融合傳統與現代的劇場藝術家借鑑。套用民國初年「新國劇」的標榜之誠懇度尚待檢證,但國劇新編這條路在台灣卻確確實實有人在努力,也發展了數十年,但如這戲的精準、、游刃、自在,卻不是很多人可以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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