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6/27

標本意識殘剩含量


第五屆《女節》之散見
時間:2012/05/11-2012/06/03
地點:台北市牯嶺街小劇場

四年一次的「女節」辦到第五屆。十六年前,可能性別本身就是議題,或是特色;十六年後,除了創作者的身分標誌,「女」字背後是否還有其他意涵?某種特徵?是女節無法迴避的提問──雖然我也明白不設限也就充滿可能性的道理。本屆女節以「亞洲華人女性的鑽石舞台」為號召,我不了解「鑽石舞台」到底意味著哪一種優勢,也不知道女性觀點是否會因地域的擴展而多樣。可是看女節已變成我的習慣動作,整整四週,題材不拘,程度不一,我只寫下印象深刻的幾齣。

第一週禤思敏的《冇》,一女當關,全無語言,以詭異的假笑開場,內褲浸水液裡,假髮泡粉灰裡,緩緩走向盛滿福馬林的標本瓶,步步都令我心驚膽顫:豈非我們都成了標本而不自覺?全劇沒有炫目的表演動作,但漸漸滲透式的意象,形成滲透式的感染力,不「訴說」甚麼而整個包覆了我的感覺。今天最可怕的敵人,不是甚麼權威論述或顯赫壓迫,而是整個滲透、浸泡、包覆了我們的莫能名之的東西(You-Know-Who)。

第三週《乘坐過山車飛向未來》是大陸女詩人周瓚的作品。四個被粉筆描邊的人,從被形塑好的框框裡掙扎出走,一條線直走到觀眾面前,彷彿地上有條看不見的走道,在距離觀眾一公尺左右的地方,開始獨白。剪輯兩岸女詩人的詩作為文本,藉此打破了線性敘事結構和具象的表演形式(雖然演員說話的方式依稀仍有人物性格的成分),呈顯一種非理性的質感。比起同樣來自大陸的另一個女節作品《時間的代價》充滿「追姑娘」(台灣話叫泡馬子)的男性意識;或同時間在華山演出的另一部大陸小劇場《在變老之前遠去》裡「理想主義者」沉溺理想卻喃喃說不清理想,超級抽象的《乘》劇至少還保有一種自主的清醒。當工具理性完全滲透語言、動作、理想、生活方式、社會價值,或許只有詩的非理性節奏,還能釋放些許自由。

取材自松浦理瑛子小說、探索女同志情慾題材的《妳變了於是我》(原名《拇指P》),按理應該是最符合女節主題的作品可是不知為何,繁殖於拇指的血肉,變成了塑膠的性愛道具。亦步亦趨的瑣碎細節,再現的意味濃厚。同樣出自北藝大的《搞不好我們真的很像》也有優異的舞台設計,但美麗的物質掩蓋不了內容的鬆軟,不過從一個夢逃逸到另一個夢,本質並無改變。

這世界看似自由無限,其實越趨同一。無孔不入的全球化、資本化、大量生產而規格化世界,或許光是翻開型錄,穿戴衣服,開口說話,就把自己套進某種規格中,不自覺說著塑膠化的語言而自以為衷腸。

香港編導馮程程作品《誰殺了大象》,反思殖民政治,以大象比喻同質化世界的「異」類,很有荒謬劇的味道。在「管理至上」的治理哲學下,塑造出無數訓練有素的「被管理者」,是另一種規格化樣態。她特別細膩剖析殖民者常見的代理人「警察」──集管理者和被管理者於一身的矛盾心理。簡潔的舞台語言:四把紅黑椅子展現天羅地網的秩序化,一張勾著的粗糙象皮,象徵出口的所在。「異」之難以形容,正足以襯托「同」的深入肌髓。

這個標本化的世界或許誰也逃脫不了,唯一的差別只是標本意識的殘剩自覺。這不能說是一種女性特有的意識,或許也是十六年來,女性意識在時代流變中逐漸失去特殊性的理由之一吧。

本文原載於表演藝術評論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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