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0/31

WCdance林文中專訪(上)


林文中遞給我名片的時候我差點兒昏倒,大大藍底白字的「WC」(文中的英文發音第一個字母),旁邊還有男生女生的象形符號;林文中還補充道:「你可以拿去貼在你家廁所喔!」

可是我不敢笑。看過文中舞作的人就知道,他不是那種搞笑派的創作者,也不是以一個概念就要吹上天去的投機者。他的舞作結構嚴謹、態度認真、動作難度高、幾乎要跳死舞者,可是觀眾覺得備受寵愛—因為編舞者和舞者是那麼認真地想要獻給我們甚麼啊!。(圖說: 全新改編的『小』為三男二女版本)

工作:只差兩小時就變成7-11

林文中在2008年3月以自己的名字成立舞團,現在差不多才一歲半,但他已經發表了《小》、《情歌》兩支創作,都有很好的評價,他一面籌備第三個作品,一面編排和台北民族舞團合作的《舞語台灣》,不時還為舞蹈系學生教舞,同時他的創團作《小》十月三十日起要開始北中南巡迴。創業維艱,他幾乎每天朝九晚十一地工作,只差兩小時就變成7-11。

即使如此,他還是堅持找我聊聊最近《小》的巡迴,這也顯出他對這次巡迴的重視。

從比爾說起
我說:「前陣子看你的報導很多,但不知怎地印象最深好像是你有心臟病。」

林文中笑說:「那怎麼不聊聊比爾,我覺得比爾對我的影響比心臟病對我的影響大耶。」
跟昆汀塔提諾的暴力電影《追殺比爾》無關,他說的比爾是美國舞壇鼎鼎大名的黑人編舞家比爾提瓊斯(Bill T. Jones),和林文中一樣都有顆大光頭。他的舞作被一些美國舞評歸類為「後後現代舞」,依照WiKi 的說法,美國後現代舞蹈(Postmodern dance)已和歐洲碧娜˙鮑許的舞蹈劇場(Tanztheater)、日本舞踏(Butoh)並列為當代三大新舞蹈流派。(圖說:文中與Bill合影於Bill位於紐約上城的家中庭院)

在台灣知道碧娜˙鮑許人的比較多,雖然2007年比爾提瓊斯也帶過他的舞團來台灣演出《盲目約會 Blind Date》,其中唯一的華裔舞者就是林文中。他從2001年就是比爾舞團的全職舞者,直到07年回台灣。

--比爾跟你說過甚麼?

--他常說我太嚴肅了,It's just another show.

意思是說作為職業舞者,一個晚上的演出只是長長職業生涯的一個逗點,可能是要他放鬆一點兒,還是要他快樂一點兒;不過舞團經理當時就預言除非林文中編出自己心目中的舞蹈,否則他不會真正快樂。

他編的舞都很難跳

好像被說中。林文中做舞者的時候,非常在意自己每個動作是不是執行得正確漂亮,直到當了編舞者,反而非常在意舞者在舞台上有沒有享受?有沒有快樂?

--雖然我們排練時很要求,但到正式演出時我反而是最輕鬆的,放手讓舞者去享受他/她的舞台。

林文中的舞很難跳,他自己也承認。但他馬上又驕傲地說:我的舞者裡面沒一個是花瓶,都是貨真價實賣力跳舞。如果有人問他林文中你的舞會不會太複雜,他會說我要做的不只是一個對比,而是有春夏秋冬般的樣態和結構。

練舞的時候,有舞者會抱怨累到快要吐,林文中竟認真追問:吐了沒?

理由是身為一個舞者如果有在舞台上累到吐的經驗,可是一枚光榮勳章。這並非說一定要累到吐才叫好,但是如果曾經吐過,那至少你可以說你經歷過你的極限,你熬過了一個階段,你已經準備好到下一關。

有時練舞過程實在辛苦。林文中嘆息:我也好想說不要練了,帶你們大家出去看電影。舞者們聽了開心成一團。這時林文中又問:這週就要演出了,你們覺得現在這個程度可以上台嗎?如果在巴黎、在紐約演出夠不夠水準?舞者聽了以後,都乖乖繼續再練,沒有一個要走出排練場的。

林文中有自信地向舞者保證:跳他的舞雖然辛苦,但走這一遭絕對不會白費。試想對一個想把舞蹈做為自己一生志業的人,有甚麼比舞藝精進更棒的誘餌和報酬?他說:我的舞會讓觀眾看到舞者比較裡面的東西,而不是叫他們學做林文中。

從大江湖到小江湖

林文中從一個國際知名舞團,到台灣一個初成立的小團;從美國這個大藝術市場,到台灣這個小市場;從跳慣的豪華大劇院舞台,到黑盒子小劇場;這兩年林文中來說,一切好像都是從大到小。(圖說:小系列二『情歌』今年五月發表於兩廳院的新點子舞展)


現代舞的欣賞人口通常在城市,林文中說對,美國的城市很多,台灣的巡迴點少;兩區域欣賞現代舞人口的比例差距實在太懸殊了。還有美國表演市場的分工細,做創作的人通常只要盡力做作品就好,通常有經紀人幫忙接洽演出;經紀人還分商業藝術和文化推廣不同的路線。但在台灣,像他這樣的創作者必然還要身兼經營者的身分。

從大舞台到小舞台,也有不一樣的思維。林文中說從學院派的舞蹈教育開始,目標都是編大舞、換隊形、刷空間。到小舞台後,他放下原本很多視為理所當然的東西,將精緻度和細膩度提高。

要新鮮貨?還是雋永的好貨?

我們又回到經營者的話題上,這反正是台灣藝術創作者無法迴避的兼職(而且非常耗費心力)。

林文中認為他的舞團才要真正開始進入挑戰。從「新」舞團的蜜月期結束,進入一個「在地」的表演團體。他不斷在問:觀眾在哪裡?

我們都承認新作品必須經過一再重演、加演,才能成熟至定目舞碼和劇碼。但是台灣看表演的人口就這麼多,會看現代舞的人、舞蹈系的學生,差不多首推第一輪時就全來看過了,現在作品再重演,就非常考驗票房了----新的欣賞人口長出來了嗎?(我也在內心疾呼:到每週看戲俱樂部尋寶挑節目的人快喊啊!)

尤其離開台北,失去地緣關係,舞團無從經營觀眾,也不知道觀眾在哪裡,這是表演藝術界眾所皆知的事情。

最大的問題是:整個社會對藝術文化是冷漠的。一個好口碑能傳多遠?又能傳得多響?是不是非到有天所有台灣藝術家一齊走上街頭裸舞,才能可能上得了大眾視聽?(但用造勢和抗議的手法可以改變人心嗎?)

雞生蛋蛋生雞的結果是,台灣的觀眾也養成習慣嗜嚐新鮮。往好處想台灣觀眾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高,往壞處說就是容易流於淺嘗即止。如果說有天台灣本土創作只有新鮮貨,缺乏雋永的好貨,觀眾看經典都要從國外進口,成為常態的話,其實必須怪觀眾心態多過於怪創作者不求精進,整體環境鼓勵我們喧囂勝過於累積.......待續

1 則留言:

Budi 提到...

很喜歡這篇,特別是吐的那一段~

謝謝妳

非關評論《陳情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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